令季子感伤的是,叔子之死不足两年,“即布衣之交,已多去者日疏之感”(《答丁观察书》)。亲戚或余悲,他人亦已歌,从来如此,并无关乎人情寒暖、世态炎凉。只不过遗民对此,别有一种敏感罢了。
施闰章曾殷殷嘱咐季子“摧壮心,养余年”,“毋雄谈负胜气、为好事者所指名”,庶几保全身名,“全处士之义”,可谓语重心长(《魏和公五十序》)。晚年的季子,不待此种提醒,自与盛年有了不同。伯子五十八死于非命,叔子病逝在五十七岁,惟季子过了六十这道坎。看过了如许的生死,经历了那样多的事件,虽声光不免日趋黯淡,晚年的季子在“吾庐”的岁月,像是有了一种意味深长的宁静与恬淡。许多年之后,他仍然会对故交的后嗣提起易堂旧事,但那确已是过去的事了。那些激情的岁月,翠微峰上的争论、互规,冲风冒雨的远行,伯兄父子惨死后撕心裂肺的痛楚,都已成过去。甚至忧世伤时的情怀,也在时间之流中渐归平淡。由文字看,季子余下的岁月,充满了琐屑、日常的欢乐。他会在“人日”与子弟友人看石垅上的油菜花开(《石垅看油菜花……》,《魏季子文集》卷二);会在一个悠长的春日,“闲弄两孙”,或袖了手随着由塾中归来的孙子在夕阳中走(参看同书卷四);也会在一个落雪的日子回到山中,对人说那生活很适意,“闲为妇择冻米,颗颗精细。时看儿子弄冰箸,作山石形,藤蔓牵拂其中,青翠映澈。薄醉则陶然隐几,觉甚乐也”(同书卷九《与曾省之》)。